火车上相当空旷,也许是因为大部分的厉鬼都被拉走了,车上只有一些从外观和衣着比较正常的家伙在。
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靠在窗边向外打量:虽然火车外壳都是黑色,但是车里的装饰却和人间一致无二。外面的景色却并不像是传说里暗无天日的地府,反而有着略微俏皮的色彩。只是一切东西都隔着一层薄雾一样。而在遮挡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摄住了我的心神一样,我不自觉的想要拨开那层雾气看的更清楚一点。
“爷们儿,你要是在往前拱那就掉下去了。”肩膀被拍了一下,同时耳边响起的并不大声的话在一瞬间却让我神智一震,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是在梦里被唤醒的感觉。眼前的色彩突然溃散下去,窗外一瞬间又卷动成黑暗,仿佛刚才一切的流光溢彩都是假的。在一切光彩都消失的瞬间我的内心突然涌现了一股厌恶:是谁阻止我看清?
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最吸引我眼球的应该就是这个板寸还剃光了左右的奇怪发型,然后就是那个大的过分的老式黑框眼镜。他见我回头之后猛地把手朝我面前一伸,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自顾自的把我右手一扯握了上去。
“你好你好,鄙姓刘。”他单方面的晃动着胳膊,用力相当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叫刘胜利,胜利是胜利的那个胜利。”
我没心情数他这个放荡不羁的笑容到底露出了多少颗牙,我只想打掉他的门牙。他握手的力道根本就是想把我的胳臂拽下来。暗自用力的把手往回抽却毫无作用,我心里的火气也越发沉重起来,心说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路鬼也和我比手劲儿吗?当下默念清心咒,通元臂掐一个震字诀,打定主意要把这一脸贱笑的家伙揍飞出去不可。未曾想到我左手咒力倾吐,这家伙竟是巍然不动,脸上的笑容更盛。
所有的咒术其实都不存在攻击和治愈的区别,只在你掐的什么诀。而震字是我现在能用的最高明的手段,别看是一个小小的清心咒,一般只用来守制心门。加上震字诀后就暗合震卦为雷,震惊百里。可消沉解闷畅通亨达,留正慑邪。对一般的孤魂野鬼足以破的他身形俱灭。我本意只是教训一下,让他松开手,并没打算直接毁灭掉他。所以发力的时候还暗暗的卸掉了几分气劲。但是看他毫发无损的模样,心中一凛:这莫不是什么修炼有成的厉鬼?
当下通元臂右手并剑指,阳气一并催动牟子辟煞符,整条通元臂上隐隐冒出水流一般波动的白光,直冲着他心口点去。
“哟嚯,凝咒成实?可以啊爷们儿。”自称刘胜利的家伙嘴上不咸不淡的说着,手上也没停。撒手放开我的胳膊,两手并起合十。就在通元臂即将点上他的胸口,把他魂魄全部绞烂的瞬间,他双眼一闭,张口轻宣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通元臂的剑指猛然一滞,仿佛是顶在了棉花堆上,再用力也难突进万一,而溢出的咒符精光却都被一阵无形的力量吹散了出去。刘胜利依旧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双手合十嘴角含笑,双眼却悄悄睁开一条缝盯着我。
“原来是修佛法的活人,怪不得。”我身子向回轻退,又把左边的通元臂遮回到宽大的袖子里面。
刘胜利见我已经收手,也就不在装什么得道入定。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一边抠鼻子一边说:“我说你这爷们儿真是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反倒用咒震我。这还不说,你刚才风雷一指明明就是想去了我这条小命啊。”
我斜过眼盯着他,他似乎让我盯得有些不快,耸了耸肩。自顾自的指向窗外说:“你知道你刚才发呆看着的东西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般像你这种明知故问的家伙在小说里活不过第二章。”我相当厌恶这种问话的方式,特别是当他的胳膊架在我鼻尖前面指向窗外的时候。抬手推开他的胳膊,那浓厚的樟脑球的味道拨撩着我的鼻腔,一个喷嚏欲出未出。
“你怎么了?难道是彼岸花对你的影响还没消失?”刘胜利把头探到我面前盯着我。我想让他闪一边去,结果刚张开嘴,一道喷嚏就带着唾沫喷了他一头一脸。
“原来灵魂也是会打喷嚏的。”我没由来的想,然后和刘胜利大眼瞪小眼。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动了动眼珠,伸手想擦脸又停住,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脸上胡乱的抹起来。
我看着他这狼狈的动作,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
“诶呀我X,爷们儿你这是挑事儿啊。”刘胜利一边抹脸一边爆着粗口。我也有点抱歉,于是就和他搭话:“谁让你衣服一股樟脑球味儿,跟压箱底十几年似的。”
“屁话。”他恨恨的把纸随手一丢“你家没事儿把寿衣天天拿出来穿着啊。肯定在箱子底压着。”
“寿衣?”
“诶哟,你自己不也穿着呢?这么大惊小怪?爷们儿你头一回做阴差呐?你是想穿着阿迪耐克还是西装背带裤来地狱啊?”
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清式短褂,突然想起当时被飞头蛮追进常州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就已经破碎了。这里又没什么商店可以买衣服,何况也没有灵魂能穿的衣服。幸好山叔当年还有几个受过他帮助的人,给他烧过些衣服纸钱,他就随手翻腾出一件给我套上了。因为一直学习道术,又没有洗漱睡眠的必要,这一穿反倒是忘却了。
“我,我不是阴差。”我有点尴尬。“这衣服是我师傅的。”
刘胜利的眼睛突然瞪圆了,一把捂住我的嘴。四下打量一眼,压低声音说:“诶哟,爷们儿啊。这玩笑可不能瞎开啊。幸好今儿没有巡查的司命老爷,不然你这话就害死你了。”
我推开他的手:“为什么啊?”
刘胜利摇头晃脑的对我说:“你这阳气散而未消,是半死未死之人。离开常州,还乘着封门大开的火车还阳。只有阴差才能这样,而且看你刚才那一手是会些高深道术的人。当年刘基刘伯温擅通天地,穷究变化游历地府,伤了天道尊严。自此之后地藏王菩萨担心人界与地府过度互通会扰乱人界生死,所以除非是无常老爷或是十殿阎罗大王钦点在册的行走阴差,其他人若是擅凭术法闯入地府,哪怕你阳寿未尽都要投进彼岸花境,洗尽神识从头轮回。”
“彼岸花境是什么东西。”我一直以为彼岸花就是人死了站在三途河岸上会看到的一种花。听他的意思倒并不是一朵花那么简单。
“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懂,怪不得你敢直视彼岸花境。”他摩挲了一下下巴:“佛陀当年游历地狱,于人界边境走向地狱的时候看到一朵火红妖艳的花朵。佛陀无所不知,得知这是一对被天谴所下了诅咒的有情人所化。却不能施以援手破除诅咒,就带着这朵花去到了地狱那边种下,却在渡河的时候沾湿了花瓣。佛陀游历后证大自在而去,却让这花的无边恨意席卷了整个三途河,成了彼岸花境。所有人进入之后都会迷失,狂躁,痛哭,看到自己的过去和最放不下的痛苦。某种意义上,这才是地狱。”
他讲完之后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嘴都长大了的我问:“怎么,听明白了吗?看你这样子似乎很惊讶啊。”
我用力的点点头:“你们修佛的人,都这么能编故事吗?”
他身形一晃几乎要摔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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